前陣子有人開車穿梭在住宅區,開槍打玻璃,一夜三起,我住的公寓也受害了。受到BB彈射擊的厚重落地窗裂了個小缺口,整面窗子則像蜘蛛網一般被裂痕爬滿。

  缺口漸漸擴散。

  昨天看的時候,是像台灣一般的缺口。經歷一夜風雪,隔日已經成了非洲。

  下雪了,一整夜的風雪不停歇,窗外社區的路燈燈光被雪封鎖住了,於是整個夜晚都朦朧著橘黃色的氛圍。天亮了,有雲的天空是白色的,新雪堆積的地是白色的,世界忽然抽象地懸浮在白色之間,像是醒在一場超現實的夢境。

  大考結束了,創作的慾望一直緊繃在胸口,終於等到了宣洩的時間。

  修辭學的最後一篇報告是比較曾閱讀的六篇小說中的兩篇,題材不限。我選了William Faulkner 的 A Rose for Emily 和 Gabriel Marquez 的 A Very Old Man with Enormous Wings,主題則是「群眾」,比較兩篇小說對群眾的描述、群眾心理和行為。

  「A Rose for Emily」是經歷女主角Emily的喪禮之後,城鎮人們的一場回憶。架設在美國南方,恰好處於文化新舊交接之際。Emily來自於富裕的家庭,在舊時代可說是呼風喚雨。父親是嚴苛且自傲的人,不認為有任何男子配得上他的女兒。城鎮的人在文章中提到,若是要將Emily和她父親的關係用一幅畫形容,身形纖細的Emily將會穿著一席白衣站在背景,她的父親雙腿叉開手持馬鞭站在前景。

  顯赫的背景已經讓Emily和城鎮的人格格不入,父親的自視甚高和自以為是更截斷了她和外界僅存的連接——和正常人一樣結婚生子的生活。她在父親死後三天猶不肯將他下葬,她的哭泣她的喧鬧都來自於令人心酸的領悟:她的父親將她封鎖在內將世界隔離在外,沒有了他,她就是徹底的孤單一人了。

  她和世人隔著一裳高貴顯赫的外衣,她的行為舉止雍容淡雅之中多了一份冷漠,那是她從小到大被諄諄教誨的修養,也是世人賦予她的形象。始終,她是個女人,當愛情來時她猶會心動。Homer Barron,北方來的男人,令她墜入愛河。細節無人知曉,城鎮的人霧裡看花並不真切,只知道那男人來了又走,又來,就沒人見過他了。

  當他消失之後,Emily也足不出戶,一切採買都交付傭人,關於兩人之間的關係在城鎮裡如火如荼的談論,人人都希望能夠有美好的結局,於是認定了他們終於步入了幸福的婚姻。

  提到Emily,城鎮的人又憶起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她從不繳稅。前任市長Satoris上校尊敬她顯赫的家世和女子的身份,將一切稅免除。免稅這件事情成了歷任市長傳遞的責任,也是城鎮的傳統。直到該任市長要求她繳稅,寡言的她只說一句話:「去找Satoris上校。」便呼喚傭人將所有人轟出門。當時,Satoris上校已經過世幾十年了。

  第二件,她購買砒霜。買砒霜是犯法的,藥局的藥劑師在Emily的咄咄逼人之下讓步,至少需要問砒霜的用法。她不答,只冷冷的說:「我要砒霜。」藥劑師不敢忤逆,賣了。

  第三件,謎樣的臭味由她家散發。鎮上的人起先忍受了,後來臭味變本加厲,引起眾人議論紛紛,要求前往抗議。法官說:「該死的,妳怎麼可以在一位淑女面前批評她的味道?」味道漸漸消失了,大家的抗議也止息了。

  直到Emily死了,安葬了,城鎮的人終於有了機會到她家,一探四十年裡對外人緊閉的房門。他們粗暴的破壞了緊鎖的房門,裡頭是一具衣裝整潔新郎打扮的男子屍體,靜靜躺在床上,旁邊的枕頭仍然看得出嶄新的凹陷。在乾燥刺激的味道下,他們看到了一絲因蒼老而鐵灰的長髮。

  除了關起房門之後的事情,他們對她的生活瞭若指掌如數家珍,像是茶餘飯後不可或缺的話題,一天又一天的日子像是不用花錢的真人秀,讓他們接頭交耳竊竊私語;他們為她而欣喜也為她而惋惜,卻始終隔岸觀火;他們自以為是中古世紀的榮耀騎士,實際上卻是牢不可破的城牆,無法跨越的鴻溝,讓她和外界壁壘分明,終至老死。

  她至死不曾失態,她完美保存著生命中僅剩的一絲尊嚴而去。卸下了外衣,褪去了責任,內裡的她只是一個想要追求小小幸福的女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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