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書繪浮世

攝影：Ramil Lin

　　很單純的，想為小城的風景，人們，和自己的生活書寫什麼。這個想法醞釀許久，內容、架構、從何開始，始終沒有具體的形貌。

　　不如，寫海邊吧。

　　她的生活就和親手營造的空間一樣淡雅如水。偶爾接受民宿和素食餐點的事先預約，以原民的有機野菜為食材，親自下廚，烹飪一桌巧緻佳餚。平時則沉浸在陶藝的創作世界，偶爾文人雅士來訪，沏壺茶，談天說地，如此而已。她笑笑形容自己的作息就像門口池子的那一朵睡蓮，師法自然，順天地而運行，日出綻放，日落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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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日子裡少了颱風，多得是午後一陣急冷的雨。

　　星期日的時光並不悠閒，女友還要工作。下班後，時間尚早，不到晚餐，女友說，想去一趟七星潭。

　　她過去心情不好的時候，時常會在七星潭聽海，而我們的戀情，也是在七星潭萌芽。

　　要離開了，才發現天色丕變，外面下起斗大顆粒的一場急雨，綿密的烏雲從山脈那頭一路覆蓋到這頭，且其勢未止，似乎還在往海蔓延。女友猶豫了，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按計畫而行。我笑了，即使撐傘，也是一樣浪漫。

　　和怡然居的相遇，是一次心念的轉折，搭配一連串的無心巧合堆砌而成。

　　因為一些緣由，使得當初計畫好的生活走向被迫轉型，面對突然湧現廣大無垠的未知和可能，剎那間手足無措，既不知道能做什麼，也不知道什麼能做，一個人呆楞在原地，宛如深陷纏繞中央山脈的千里雲霧，目不能見，身不能行，動彈不得。

　　迷惘的時候，時間過得很慢。那段緩慢的日子裡，我常常出去漫無目的亂晃，只想找誰說說話，似乎說夠了，就比較不會那麼難受了。

　　陰鬱低潮的時刻，對於堅持夢想活出自我的歌曲特別脆弱，一直反覆聆聽像在自我催眠，在房間裡埋頭大唱直到聲嘶力竭。表面上我依然是風平浪靜，唯有獨處的時候才能看出內心動盪不安的端倪。

　　當初失落的那一段日子裡常常反覆聽幾首歌，其中一首就是棉花糖的「再見王子」。

　　長年在美國生活，我對電吉他和搖滾有一種喜好，因此每當我在電視節目之間穿插的MV片段或是音樂台播放的完整版聽到「再見王子」的旋律，都會忍不住從工作中探起頭，想知道稀少的搖滾曲風和陌生清新的嗓子究竟屬於哪個團體。幾次後，就深刻記住棉花糖這個名字。

　　真正領略歌詞的意境是上網搜尋以後的事了。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在youtube上面反覆聆聽，看著飛瀉的沙不停歇地，像時間一樣掩埋視線可及的一切事物；聽著主唱清純晶瑩的嗓音如喃喃自語又似泣聲吶喊，電吉他和鼓聲像是被迫早熟的靈魂們在背後哀傷地低吼；讀著敘述揮別和分離的歌詞，字裡行間流露了一種堅強面對的釋然。看久了，對於一些現今和過往，似乎也能釋懷了。

　　後來上網查棉花糖的資料，才知道棉花糖是一個二人樂團，由團長加吉他手聖哲和主唱小球組成，成軍已經三年左右，是文化局核准的街頭藝人。街頭是一種很直接殘酷的舞台，行人熙攘，車水馬龍，不管技巧、無論曲風，成功或失敗，由駐足聆聽的觀眾多寡當下決定。能夠日復一日面對這種殘酷考驗的人，都有莫大的勇氣和理想在背後支撐。

　　到了花蓮生活一段時日才發現，凡是談到或聽到為之嚮往的生活型態，用到的形容詞不外乎是純樸、簡單、愜意、隨性、輕鬆、樂、慢等令人欣喜的字眼，於是當我看到簡單圈的時候，那種吸引是立即而且直接的。

　　第一次看到簡單圈，是在「有的、沒的」用餐時，發現它靜靜躺在某個角落，和其他刊物以及DM並排放置，供人取閱。當時的封面人物是陳綺貞，捧著便當走在小學校園內，教室外的長廊，而當期主旨正是便當。恰好那時電視上大量播放關於陳綺貞的演唱會片段，加上好友對她莫名的喜愛，於是在等餐的空檔，自然而然拾起一份翻閱。

　　簡單圈的排版和設計很舒服，就和內容一樣維持簡單明瞭，又創意十足。首頁舒展開來是橫幅三頁的照片和一段文字，像一扇通往自然的窗，可以釘在牆上當作海報裝飾；另一面是文章，一份約四篇，兩篇較長，兩篇較短。內容區分為人、事、物和音樂，五花八門，卻都脫不了一種簡單生活的概念。

　　因為簡單圈的緣故，也開始對簡單生活這個團隊更有興趣，去深入了解它的其他面向，同時也激發我對於類似刊物或網站資訊的興趣。看到一群個人或團體，在自己擅場的領域，宣揚自己喜歡的生活理念，那種感覺很美好。

　　無論是遊訪花蓮的旅客或是在地的居民，對於太魯閣和七星潭絕對不會陌生。由入口的東西橫貫公路牌樓一路往內，歷經砂卡礑步道、長春祠、布落灣，穿過燕子口、九曲洞、慈母橋，而達天祥，這些地名即使如回來兩年的我也如數家珍。

　　七星潭也不例外，從這一端到那一端，來來回回走過無數次，即使近海，久了也不足為奇。每當清晨或深夜人煙稀少時，在那聆聽海聲也是一種享受；一旦太陽升起，熙熙攘攘地，這段海岸便不知怎的俗氣了些。

　　我很喜歡閱讀O’Rip的雙月刊，無論是攝影或是文字敘述，都有一種活在當下的美，和歷史人文的雅。最新一期的O’Rip主題是新城與秀林，七星潭也是此次介紹景點之一。翻閱時，看到一張雙面的手繪地圖，很有意思，畢竟任何拋棄科技回歸純樸手工的事物都令我臣服。讀了幾頁，發現一些從未聽聞的景點，尤其是看到一位老外在七星潭開了一間手工Pizza店，這就勾起我的興趣了。

　　「夏太熱」是這一位老外Terry為自己取的中文名稱，源自於他的姓氏Sommers與Summer音似，便以夏為名。喜於涉獵花蓮美食的我，不可能錯過這間手工Pizza店，尤其是對於一位遠渡重洋落腳異鄉者如他，我非常有興趣認識。

　　偶然一次在和某位長輩談到關於感情的看法。當時的我對於感情本身是排斥的，基於我的經濟狀況的不穩定，加上脊椎受損，與同年齡的朋友相較，生活起步較慢，社會歷練缺乏，工作困難，思想過於理想，等等因素都顯示我眾多方面的不成熟。
　　
　　這樣的我，在一段感情裡，似乎只能成為對方的負擔。

　　聽完我冗長的說詞後，當時長輩只回了輕輕一句，不迎不拒。

　　乍聽之下我略有領悟，卻未能詳盡以言語闡述對於這句話的認知，直到今天才切身體悟到內含的真諦，而且發現我提出的一切困惑和自我催眠，在這四個字前面如此不堪一擊，像連夜堆積的冬雪遇到初春的暖陽。原來愚昧如我仍在劃地自限，以對自己的負面評價堆砌成一座阻絕外人的城牆。

　　重新改版。想換一個心情，也換一個步調，改變我的部落格的調性，寫一些比較正向思考的文章，提昇正面能量。同時要訓練自己的文字功夫，做好流浪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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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於台灣、長於南非；在美國讀書、在台灣落腳。

　　我喜歡旅行，喜歡閱讀，喜歡作夢，酷愛流浪。英、中雙語讀寫會話都行。寫作是我的熱誠，說故事是我的一生。

　　然後她就走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晚秋的花蓮白晝晴日朗朗，一掃過去陰霾，中央山脈的山巔意料中的雲霧繚繞，隔壁的小黃狗以哀怨眼神目送我出門，想吃的咖哩餐廳沒開，買麵包的路途中看到即將休息的餐廳，吃了一碗素燥飯草草了事，世界依序而行。應該有某些痕跡，某些變異。

　　多次提筆想要寫下關於她的故事，又多次放棄。可能猶在摸索專屬的文字風格，或許是完美主義，想鉅細靡遺描述她從小到大的種種事蹟。後來沒寫，是出自忌諱，當時的她年邁體衰，平時的爬上跳下已經不可能，睡眠時間和疼痛程度與日俱增，反之胃口和體力都在衰退。想到曾經一度她低伏在高聳的荒草裡，鎖定兩隻吃草的羊，潛行逼近，一瞬間飛躍而出，嚇得羊兒互撞而逃竄，然後得意洋洋歸來的神氣模樣和過去種種，就很難過。

　　她一直都很有性格，特立獨行地，她臣服於妳並非為你所迫，而是因她所願，如此剛強；吃飯亦如，她不會失去尊嚴地一直懇求，只會端坐餐桌旁，偶爾碰你一次，告知她正在等待。唯一膽怯的時候是當她做錯事情，無須打罵，她心裡有數，而且行為忽地藏頭縮尾的低調。我們不曾把她當狗對待，她也不曾將自己視為寵物，低人一等。她的兩個女兒，一個柔媚似水，一個活潑天真，卻都沒能繼承她性格中那一份過人的優雅和空靈。

　　

　　方春嬌，於兩千零九年十一月五日往生，享年十五歲。

　　她曾經為我們一家人帶來許多歡樂和笑容，也帶走許多憂愁與淚水，她真心無條件的付出，像朋友像母親也像女兒，是方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我沒能在她臨走之前回去見她最後一面，那是我畢生的缺憾。

　　飄飄細雨中，搭乘清晨六點二十分的太魯閣號，前往參加位於台北慈院的「千囍感恩」聯誼活動，慶祝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2000例的捐贈。

　　往年看別人捐贈的時候感動莫名痛哭流涕；自己捐贈的時候平淡如水；再看別人捐贈卻又熱淚盈眶。或許許多捐贈者也有類似的感觸，從頭到尾自己像個過程外的旁觀者，直到抽骨髓或週邊血的時候才像真正參與其中，當骨髓送去不知名的遠方後，剩下的是許許多多的可能和想像空間。幸運的話可以和受髓者相見，利用很多瑣碎的小話題拼湊而成的內容去描述在自己心中那一份單單純純的感動；若是沒有後續消息，那就是長長久久的祝福與期盼了。

　　在台北車站遇到一位體型寬胖類似中年發福的黑人在向一對看似夫妻的路人詢問，整段對話是用英文交談，他問得不知所措，兩人也答得支離破碎，相同的手勢和用詞反反覆覆。離開的時候，黑人的表情仍然是困惑不已，於是我向前以英文詢問他的疑惑，才知道他是在尋找附近的青年旅社，只是沒人知道，那對夫妻提供他另一個下榻的地方，不過價錢似乎也不便宜。

　　閒聊的過程中，我問他從哪裡來。

　　當風速逐漸增強的七日下午一點左右，附近公寓全部斷電。間歇性的雨勢瑣碎綿密，綿延的撞擊水聲快把人給淹沒了；窗外的景色逐漸如夢迷濛，視線所及的範圍正在迅速縮減。

　　聽說預計五點後電力會陸陸續續的恢復，但是在颱風天變化驟烈的日子裡，說什麼都不準。在停電區域的朋友隨時間度過而一位一位下網，我的電腦電力也在四點消耗殆盡，手機的電力也所剩無幾，這種漸漸與外界失聯的過程很像一種緩慢的窒息。當陰弱的微光已經不足以照亮書籍的時候，世界只剩下我和外面怒吼狂嘯的大自然。

　　窗外的巷道很不寧靜，宛如一群闇夜行路的狼群正在疾行在城市之中，牠們淒涼的哀號令人膽顫心驚，連窗子都顫慄。當最後一絲日光消散在席捲的風雨中，人就悄悄滑入一種森冷幽暗的孤寂，這種孤寂風雨不能散，反而會令它更為龐大並且更不可動搖。既然沒有任何人間的事情可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就必須和孤寂直直地對視，直到所有的念頭都歸於虛無飄渺處，才發現我竟然還有一絲絲的慌張。

　　懷抱「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的困頓心境睡了一夜，隔日清晨的九點半電力終於恢復供應，生活也再次上軌道。風已歇息，殘雨猶落，完全不見昨日的威勢。新聞紛紛報導台灣各處的災情，鐵皮屋頂掀飛的學校、大水淹沒的村莊、崩塌的路面、毀損的農作物和失蹤的人。部份大眾運輸工具逐漸恢復正常通車，部份仍然停止，要完全恢復想必還要再過一段時日。一夜風雨，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恢復。

美國留學的那段日子裡，認識的日本朋友，Ｙ知道我很愛狗，於是某日約我去她舅舅家，帶他們的柴犬去散步。我欣然答應。

Ｙ的舅舅是我就讀的大學的教授，在東方藝術與文學領域佔有一席之地，房子自然也不便宜，座落在林蔭翳日的寧靜住宅區。我們從車庫走入，Ｙ打開通往室內的門，一隻小小的棕色柴犬守在門後，姿態剛勁挺拔一如背後白牆上的書法。

他的名字是雷藏，源自於Ｙ的舅舅非常欣賞的日本演員市川雷藏，唸起來霸氣十足，而犬如其名，威猛豪邁一如武士。

和雷藏的初次見面有一種劍拔弩張前的平靜，他既沒有驚慌失措也不會怒氣沖沖，只是用漠然的氣勢在端詳體格較為高大的我，判別來人是敵是友；彷彿我一輕率，就會毫不猶豫，立即將我斬於刀下。

　　搭火車一路搖搖晃晃像孩提時的搖籃，穿越層層山嶺，海在豁然開朗時無盡延伸，我記憶中的花蓮始終以世外桃源的樣貌佇立著。當我還是慈青的時代，花蓮是每一年的驚鴻一瞥，來去永遠匆匆，才放下行囊就準備啟程。這一次不一樣了，習於飄流的我租了一間小套房，二月十七日，帶著所有家當遷徙到了這裡，雖不知道這一住是否就安身立命終老於此，但是無論時間長短，都要把握因緣，將我的各項陋習一一剔除，也要努力將「法」力值補到破表。

　　受敬愛的美智學姐之邀約，旁聽了一堂慈濟人文社會學院的一堂課，「慈濟經驗學」。豈知休息之餘和教授閒聊，意外發覺我們在美國竟然都讀同一間大學，依利諾州大學香檳分校（ＵＩＵＣ）。教授熱情邀我報考人文社會學院，加上敬愛的美智學姐一直稱我為方教授（這也是言靈的一種），不禁砰然心動，或許當初因為脊椎而停止進修，內心還有難掩的遺憾。

　　印順導師的著作每次閱讀都法喜充滿，任何關於佛教或宗教的疑惑和不解，都在一次又一次的閱讀中豁然開朗。導師的分析能力非比尋常，神識常保清明，才能寫出鉅細靡遺又井然有序的文章。若不是暫租套房加上脊椎不適，請一套回家裏時常請益，那會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古箏現在和我長住，不用如之前每日到台北慈院練琴，目前唯一擔心的就是擾人清寧。即使老師不在身邊指導，我也必須時時精進，實現先前（被老師逼而）發下的宏願，於成果發表會之日，引領一群熱愛古箏的同好去台北共襄盛舉，和汐止、南港、新店三班互相切磋交流。